隨著數智技術和媒介傳播的迭代升級,朋友圈依憑圖文并茂的象征性視覺符碼,營設了青年分享生活狀態與抒發個體情感的數字交往場域,承擔著透視群體行為導向與心理變化的網絡窗口作用。本文以青年群體為關注對象,深入探究青年數字化展演的樣態表征,勾勒當代青年執著“精裝朋友圈”的生成肖像,力圖求索青年抵御數字迷思、回歸真實自我的實踐路徑。
一、青年數字化展演的樣態表征
數字技術的橫向拓殖重塑著虛擬與現實的邏輯結構,朋友圈內容生產的賽博格化使得青年自我呈現日趨美觀化、流俗化與淺表化,陷入“精裝朋友圈”的數字展演困境。
形象反差:“朋友圈前臺”對“生活后臺”的整飾。“精裝朋友圈”本質上是一種青年亞文化現象,是青年集體性陷入消費景觀、同質審美和肉身局限的一種尋求短暫脫嵌的方式,折射出其在角色轉型期的非理性消費觀、同質化審美觀與偏頗性健康觀。以非理性消費觀塑造精致消費者形象,致使“朋友圈前臺”與“生活后臺”的消費分野。在商業資本的符號化運作和消費主義的隱性規訓下,青年將對于美好人生的希冀與精致消費深度綁定,迷醉于消費旋渦難以脫困,主要表現為以下三種癥候:其一,崇尚符號消費,彰顯消費能力。青年熱衷于展示帶有明顯品牌標識的高端產品與奢牌服飾,借此彰顯消費符號所蘊含的時尚品位與社會地位。其二,沉迷超前消費,彌合現實鴻溝。青年在經濟匱乏與理想豐滿的強烈反差中失卻消費理性,不惜采取超前消費的方式,盲目購入高價商品。其三,長期省吃儉用,一時傾囊而出。相比于超前消費,青年選擇通過省吃儉用、節衣縮食的方式積攢以個體享樂為旨歸的存款,在網紅景點打卡、大眾必吃榜試吃與朋友圈旅行IP的轉換中實現對朋友圈內容生態的裝點。因此,“朋友圈前臺”呈現出的是一個有品位、高消費的精致消費者形象,而在“生活后臺”披露的則是一個非理性、精致窮的狂熱消費者形象。
社交轉型:“缺場社交”對“在場社交”的迭代。“精裝朋友圈”作為一種外顯形象反差、內隱社交趨向的媒介現象,在社交場域、社交形態與社交情感上呈現出線上與線下、圈內與圈外、偽滿足與真滿足的錯綜交疊,映射出青年新型社交實踐的動態流變。數字技術革命催生社交形態的范式轉換,隱匿身體存在、借助符號溝通的缺場交往模式成為主流。以朋友圈為典型的缺場社交平臺,憑借跨時空特性打破傳統社交的限制,為網絡世界的自我呈現和印象管理提供契機,構建了虛實交織的雙重人生鏡像系統。不同于在場互動的直接性和實體性,缺場互動中行為主體可以通過符號塑造構建出一個完美的、被他人認同的自我形象。青年在前臺的社交展演中通過符號拼貼策略建構理想化自我,而線下實體交往中的“本真自我”則受制于物理空間的約束。“適度包裝”朋友圈是在缺場空間內,巧妙運用符號化手段積極印象管理的過程,有助于強化社交關系和建構自我形象。倘若拘泥于朋友圈的“過度精裝”,則會加強對虛擬空間和人設的依賴性,導致線上與線下的自我混淆。
價值異化:“工具理性”對“價值理性”的僭越。“精裝朋友圈”是日常生活的偽裝飾與偽呈現,暗含著數字技術宰制下“工具理性”對“價值理性”的僭越。在數智時代的當下,人類運用工具理性讓社交展演實現有序化與美觀化,但以目的為導向的工具理性模式也使得數字化展演陷入形式化與淺表化的困境。“以圖表意”“以圖達情”的敘事模式在激活人的視覺感官、豐富朋友圈內容表達的同時,也潛藏著泛娛樂化的工具理性傾向。當智能技術對朋友圈的渲染美化凌駕于自我情感的真實披露之上,與朋友圈的精神狀態形成慘烈對比的將是現實的空洞匱乏和生命的無意義感。青年的數字化展演在“唯技術論”尺度下赫然與其價值旨歸相背離,造成“工具理性”對“價值理性”的僭越。
二、青年數字化展演的生成機理
作為數智時代青年在社交轉型、技術賦權和文化沖擊下的適應性產物,“精裝朋友圈”具有深厚的社會文化基礎和數字技術淵源,它既是自我塑造的創新形式,也是技術規訓的產物,寄托著青年建構身份認同、謀求正向社交情感體驗的價值期許。
云端變奏:數智時代的技術賦權助推青年數字化展演。在網絡社會深度媒介化的進程中,“精裝朋友圈”作為青年數字化展演的典型實踐,溯源其內在生成邏輯是網絡技術樣態增殖與數字資本體系隱秘運作的結果,共同建構了用戶自我呈現的符號劇場。首先,數字平臺通過功能嵌套建構復合型美化系統,以醒圖、美圖秀秀為代表的修圖軟件與平臺編輯功能提供“美化工具箱”,短視頻平臺的模板化剪輯功能降低表演型內容的生產門檻,催生了“精裝朋友圈”現象。用戶主動運用印象管理的技術媒介,客觀上起到外貌優化、氛圍營造與內容敘事的作用,但也折射出社媒時代的容貌焦慮。其次,數字技術手段實現對主體的審美規訓。青年將多元情感體驗壓縮為標準化視覺符碼,嚴格遵循“視覺完美主義”的創作取向。當濾鏡預設的構圖比例與氛圍光效躍升為創作標配,當排版工具的網格化布局消解原生內容的情感張力,青年在技術的迭代升級中逐漸由“工具使用者”矮化為“系統適配者”。最后,技術從看似中立的工具屬性躍變為馴化用戶社交展演的支配屬性,在“人-技共生系統”中完成對主體審美范式的意識形態編碼,架構青年數字化展演的技術閉環。
主體迷失:社媒時代的認同需求驅動青年數字化展演。當代青年的認同感建構受社會和文化環境的影響,在信息爆炸的時代,社交媒體的發展打亂了青年傳統的身份定位,促使青年在認同需求驅動下開展數字化展演。朋友圈作為架設自我認同的核心場域,基于“超人際”背景使青年運用符號象征和技術渲染“操縱”虛擬空間內的自我呈現,繼而塑造理想自我。一方面,朋友圈的“精裝”趨勢有效彌合了理想與現實的鴻溝,提升虛擬社交平臺的情緒價值,促使青年在人設展演中實現自我完善與形塑自我認同。另一方面,社會比較心理催生普遍“精裝”。社會比較由傳統的“鏡中我”異化為“數據化鏡像”,青年在攀比心理和朋輩焦慮的隱秘操控下,盲目追隨“圈內人”對精致的定位,出于對“數字化承認”的渴望,主體在從眾心理的驅動下主動進行模仿實踐,避免陷入社交邊緣化處境。
環境影響:景觀社會的文化沖擊加劇青年數字化展演。在數智時代,青年是景觀社會的策展人,在網絡環境和現實環境的雙重影響下強化數字化展演行為。“商品拜物教”“貨幣拜物教”“數字拜物教”等以無孔不入的方式滲透進青年群體,假精致、泛娛樂、重消費的觀念在虛擬社交空間中愈發占據高位,不僅危害網絡生態的健康發展,還蠶食著青年的精神世界。一是網紅文化異動。網紅文化呈現出傳播內容膚淺化、傳播價值非主流化、傳播模式同質化等樣態,將“完美人設”的塑造視為流量變現的工具,窄化“精致”的定義,使對注意力經濟的競逐陷入白熱化階段。二是消費主義泛濫。在消費主義文化的推波助瀾下,物質消費被冠以象征意義,成為彰顯身份和地位的標志。理性欠缺和判斷力不足的青年群體難以抵御亞文化的沖擊,將自我價值的高低與物質財富的多寡相掛鉤,陷入無意義、功利化的消費泥淖。三是享樂主義風行。娛樂至死的社會氛圍,淺薄空洞的內容輸出與戲劇化的展演行為,使社交展演傾向于即時滿足的獲取和具身感官的刺激,無形中鈍化了青年的價值判斷力。
三、青年數字化展演的糾偏路徑
“精裝朋友圈”作為虛實交織的社交景觀,折射出青年在形塑理想化自我與現實生活的碰撞中,在社交、消費與價值多維度所表征的自我割裂狀態,因此,形塑平和自洽的社交心態與涵育積極健康的價值理念是青年抵御數字迷思、回歸真實自我的糾偏路徑。
從虛擬邁向現實:形塑平和自洽的社交心態。熱衷“精裝朋友圈”,歸根結底是青年在數字世界積極“營業”、尋求社會關注的結果。毋庸諱言,基于分享生活、表達自我與聯結他者為底層邏輯的微信朋友圈,成為青年社交的主陣地與首選項,暗含著青年熱愛生活、追求正能量的美好追求,同時也引發了交往虛擬化、社交圈層化的隱憂,亟待尋求破圈路徑。“精裝朋友圈”筑起數字社交的隱形圍墻,人際交往的面具化固化了社交圈層壁壘。摒棄“精裝迷思”,關鍵在于。個人層面,驅除對社交資本的迷信。點贊評論的高標使廣大青年陷入社交資本的汲汲營營。自我應破除以量化數據為尺度衡量社交能力與自我價值的思維誤區,培養批判性思維,理性看待“精裝”行為。技術層面,優化算法倫理。資本逐利邏輯下的算法技術異化可能造成對青年群體的隱蔽控制,社交媒介平臺需優化算法機制,避免青年接受頻繁的內容暗示而認為同齡人都在過“精裝生活”,強化“回音室效應”,誘發認知極化。社會層面,關注青年的數字媒介素養教育,以系統化與高覆蓋的教育著力提升群體的數字素養,需出臺相應法律法規,規范平臺的數字化呈現,保障社交媒介的健康交往環境,為青年營造數字向善的交往空間。
從精裝邁向奮斗:涵育積極健康的價值理念。青年價值取向不僅關乎著青年個體的全面發展,更是時代未來可持續發展的重要驅動力。涵育積極健康的消費觀、奮斗幸福觀是引導青年“返實求真”的必由之路。“精裝”現象極度風靡,需從多維度發力整治網絡消費亂象。其一,以環境整治為依托,營造良好的商業營銷氛圍。媒介組織應自覺抵御資本的侵蝕,規范對網絡上盛行的“拜金”“享樂”“炫富”行為的治理,筑牢主流意識形態的堅實支柱。政府和技術平臺建立合作機制,綜合運用大數據、人工智能與區塊鏈等技術手段,規范網絡空間的內容生產與數字推送,實現對社交媒介的“全景動態監控”。其二,以學校教育為主體,加強學生的思想道德教育。高校要肩負青年消費觀教育的“引路人”角色,充分利用思政教育主渠道對青年的消費觀進行引導教育,將消費觀教育滲入課程體系,使健康的消費觀入腦入心。其三,以家庭教育為基石,養成健康的消費行為習慣。家庭要承擔青年消費觀教育的“啟蒙人”角色,一方面,健康理性的家庭消費氛圍能平抑青年高物欲的不良習氣,降低青年通過財富炫示彰顯自我價值的傾向。另一方面,傳承優秀傳統文化,涵養務實節儉家風。家長要以身作則,率先垂范,常態化踐行勤儉節約、理性消費的行為習慣,引導青年樹立求實而非務虛的消費動機,摒棄鋪張浪費、攀比炫耀的扭曲消費心理。
(作者:董一平,江南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