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是人類生存和社會發展的基礎，農業生產力的每次躍遷都伴隨著經濟社會的深刻變革。農業又是典型的傳統產業，生產周期性強、易受自然環境影響、風險大、產業附加值低。近年來，隨著農業領域新技術加速應用，新模式新業態不斷涌現，我國農業已經發展到了實現“由大變強”的關鍵時期。2025年中央一號文件首次提出農業新質生產力，并強調“以科技創新引領先進生產要素集聚，因地制宜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農業新質生產力是在農業領域由先進技術革命性突破、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產業深度轉型升級而催生的先進生產力，具有高技術、高效能和高質量等新質生產力的一般特性。大力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是推動實現農業高質量發展、建設農業強國的重大戰略部署，具有重大而深遠的意義。
我國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基礎條件
經過長期努力，我國農業新質生產力發展初見雛形。在農業前沿科技方面，我國農業科技論文發表數量和申請發明專利數量均位居全球第一，農業科技進步貢獻率已達到62.4%；農作物良種覆蓋率超過96%，良種對糧食增產、畜牧業發展的貢獻率分別達到45%、40%，畜禽、水產核心種源自給率分別超過75%和85%。
在農業技術應用方面，智能化機器人、物聯網、自動化裝備、大數據技術等新型科技工具相繼被引入農業生產，北斗衛星系統、高分辨率遙感衛星高分六號投入使用，有效支撐了農業遠程操控、無人化作業、農業物聯網、精準農業技術投入等技術在農業生產過程中的普及應用。據統計，全國安裝北斗終端的農機已達220萬臺，植保無人機總量近20萬架、年作業面積突破21億畝，形成了從田間到云端的“空地一體”農業監測、管理系統，農業作業效率和作業精度均達到國際先進水平。
在農業組織創新方面，以農戶家庭經營為基礎、合作與聯合為紐帶、社會化服務為支撐的立體式復合型現代農業經營體系加速形成，全國范圍內已形成由9萬余家產業化龍頭企業、100多萬個家庭農場、超過220萬個農民合作社組成的新型農業經營體系格局，從事農業生產托管的社會化服務組織數量超過90萬個，通過擴大農業技術服務范圍，實現了農業生產、運輸、銷售等環節的規模效應。
在農業要素投入方面，我國農業已由傳統要素投入逐步轉向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的發展路徑。過去40多年，農業全要素生產率年均增長3%左右，其中技術進步占2%。我國農業發展實踐，生動詮釋了不斷改造傳統農業，通過新技術、新生產要素的創新組合形成新的生產力，不斷深化體制改革、經營體系嬗變形成新的生產關系，是激發農業發展潛能的根本途徑。
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的必要性和緊迫性
我國農業“大而不強”也是不爭的事實，農業生產力亟待變革。我國農業產值、農業進口規模多年位列全球首位，谷物、籽棉、花生、油菜籽、茶葉、水果、肉類、化肥等農產品產量穩居世界第一，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農業大國。但與世界農業強國相比還有不小差距，如農業科技轉化率不高，全要素生產率仍有較大提升空間，農產品國際競爭力不強，某些關鍵領域尚存在“卡脖子”問題，等等。
農業強國是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根基。推動我國農業由大變強，關鍵是要實現農業發展范式變革，實現農業發展由要素依賴型向科技驅動型轉變，這離不開以高技術、高效能和高質量為特征的農業新質生產力。與此同時，我國農業發展面臨日益嚴峻的資源與環境約束，包括農業用水科學化、精細化水平有待提高，土壤保護形勢愈發緊迫，農業系統碳中和任務艱巨，以及農業勞動力數量減少、老齡化嚴重等問題，這也迫切需要發揮農業新質生產力在資源減量、污染減排、勞動力節約中的積極作用，推動傳統農業生產方式朝著綠色化、集約化、可持續化轉型。
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的重要意義
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將重構農業生產范式，有助于擺脫制約農業發展的各類困境。實現傳統農業現代化轉型的關鍵特征是減少資源損耗和環境影響，從根本上改變農業“靠天吃飯”的局面。我國耕地和生態紅線持續承壓，人均耕地、水資源緊張，僅靠現有的農業資源難以滿足人民群眾日益豐富、多元化的食物需求。農業新質生產力突破了傳統農業生產中的時空限制，向森林、江河湖海要食物、要蛋白，保障膳食營養高水平訴求，加速形成“大食物”體系。與此同時，新型農業廢物生物腐熟技術，將農業生產產生的廢棄物集中處理，加速分解，就地還田，從而減少農業生產的負效應。有的農機專業合作社打造智能溫控連棟大棚的“育秧工廠”，通過工廠化集中育秧，節省約60%的土地和90%的人工勞動。未來隨著我國人口年齡結構持續老化，通過智慧農業生產加速農業數字化、智能化轉型是大勢所趨。特別是人工智能的快速發展，將為農業發展帶來更大的機遇，從而極大推動傳統農業數智化重構，全面賦能農業由育種研發、種植養殖、食品深加工、倉儲調配、銷售運營到農業廢棄物處理、災害防治等全周期、全過程，全面提升農業全要素生產率。例如，在育種研發環節，AlphaFold已廣泛用于蛋白質結構預測，加速對作物、畜種等的基因特征篩選，縮短抗病、抗旱性品種的研發周期；在種植養殖環節，將人工智能與智慧農業物聯網系統結合，通過無人機遙感、土壤傳感器、氣象站實時采集數據，系統分析作物生長狀態、病蟲害風險，及時調整溫室內部條件，優化生產方式流程；在銷售運營方面，人工智能疊加區塊鏈技術，將實時為食品運輸規劃出最佳路線，為物資、人力調配提供最優方案。未來人工智能將深度嵌入到農業領域的方方面面，并通過友好的交互界面，進一步降低先進技術的使用門檻，讓每一位農業從業者都將獲得一位及時、高效、專業的農業智能“助理”，提升農業全周期、全流程管理決策效率與水平。
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將重振鄉村經濟活力，有助于實現農業農村現代化。產業振興是鄉村振興的基礎，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是破局產業振興的關鍵一招。一方面，新技術運用提升了農業生產效率，增加了農業單位產值；另一方面，新模式打通農業產業鏈，加速實現農業一二三產業融合，支撐農業“增鏈、補鏈、延鏈、擴鏈”，打破產業邊界，形成農業與醫藥健康、文化創新等多領域互嵌格局，全面提升產業附加值。與此同時，農業新質生產力將有效盤活農業農村閑置、低效運營的資產，提升農民收入水平，激活集體經濟組織，高效整合人財物等資源，推動形成農業產業發展的內生動力。此外，農業新質生產力還有助于實現鄉村治理現代化。通過數字鄉村平臺整合土地流轉、社保服務、災害預警等信息功能，進一步提高辦事效率。村民也可通過平臺積極參與民主決策，實現鄉村治理數字化轉型，提高鄉村治理過程的公開性與透明度，切實落實好村民民主監督權利。
發展農業新質生產力將重塑人與自然關系，有助于探索人類農業文明發展新形態。農業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是實現生態文明轉型的根本動力。農業新質生產力將破解“高投入—高產出—高污染”的惡性循環，重構“人—自然—科技”三者關系，改變人與自然單向索取的路徑慣性，生成以數據、算法、生態相融合的新模式，開拓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新局面，為我國在資源稟賦有限、人口眾多、物質積累需求高的條件下，探索出一條農業可持續發展轉型的新思路，也為廣大發展中國家實現物質文明與生態文明“交相輝映”、構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提供中國方案。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副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