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今新一波科技浪潮中，數智技術成為時代的代表性技術。數智技術是數字化與智能化兩類技術的有機結合，引領人類社會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數智時代。數智技術對人類文明進步和社會發展的影響是全面、深刻和持久的，所帶來的沖擊、突破和挑戰的嚴峻程度是空前的，對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社會結構及演變過程，尤其是對社會主體和生產力的影響方式、作用重心、演化路徑和實踐效果等，從物質世界到精神層面都在產生劃時代的影響。

數智技術對人類社會發展的深刻影響

數智技術的產生興起和迅猛發展，強烈地影響著人類社會發展進程。這既是勞動工具在生產實踐中的積淀、改進和提高，更是勞動者的智慧和創造性的凝結與升華，本質上是主體認知不斷進步提升的必然結果。與人類發展史上歷次科技進步和工業革命相比，數智技術由傳統的增強體能、解放物質生產力到更加注重激發智能、提高精神生產力，凸顯了主體認知的源發作用，開辟了更多的主體價值實現渠道，進一步明晰了人（廣義勞動者）在生產力諸要素中的主導地位和對其他要素的支配關系。作為社會建構所依托底座的主體認知，是人類探索創新實踐中的核心支點與擴散源頭，其對人和社會全面發展的推動也必然是全景、縱深和永續的。

“數”自古有之，是人類與自然界交互的工具媒介，在歷史上的不同時期有不同的獲取方式和表現形態；“智”則是人類對自身特有性征的高度概括和抽象，本意是指心智、智慧和智力。數字化與智能化是當今科技進步時代背景下數與智的高端表現，兩者都與主體認知有著密切的天然聯系，但它們的特性和分工側重各有不同：數字技術能深入精細地刻畫認知主體自身特性和與外部條件交互影響變化中的觀察感觸，意念驅使下的行為過程，以及組織治理、社會結構和宏觀形態的演變過程等。實體、實景、實時和實效地獲取數據，可以說是數智化的前半段。而智能技術則側重對人類的學習、記憶和調適，對數據的存儲增強和模態轉換等進行自動化處理，模仿人類智慧進行思維推理、逼近改進和擴展提升，是數智化的后半段。數智化兩個階段相互交錯反饋、有機聯系，全面精準高效地進行各種復雜現實場景中的感知、思維、決策和行動，依據大數據逐步深入探索人類意識的生成、內變和外顯，推動研發人機協同的混合智能，同時也促進數智技術進一步沿“科技向善”的方向健康發展。好比水中投石激蕩漣漪擴散，數智技術更加聚力在認知源頭的激發促動，必然引起人類社會方方面面的響應和改變。

數智化和數智化轉型的的本質是什么？數智化如何推動認知升級和人類社會全面發展？數智化的關鍵要素和環節是：感觸體驗—數據信息—思維認知—連接轉換—算力算法等，未來社會的發展進步其實主要是在數智化能力的推動下實現的，數智化及轉型最核心和根本的是認知升級及相應的實踐行動，如此經由源頭的認知變革來推動人類社會的全面發展。從近十年來由虛擬現實類（VR+）、元宇宙到各種生成式人工智能大模型技術，以及在云技術、區塊鏈等多領域，隨著社會發展主線、階段和底層邏輯演進，內在驅動的核心和實質創造力及自治組織的校準、修正和完善，不僅要有算力增強、算法精進、算料富積，還應有算理（研究對象內在關聯和規律的可計算性）和算規（不同的對象形態與邏輯體系之間的對應轉換規則）的增創，要使增強的微觀主體建模模擬（ABMs）與人工智能大模型（LLMs）有機銜接，在多主體參與、多因素交互、多模態轉換、多場景應用、多目標達成的復雜決策中發揮更大綜合優勢。虛實融合、人機協同的數智技術拓展了物理時空和人類的想象空間及創造力發揮，拓展視野、開辟渠道、觸及細微，在社會經濟深度的結構性調整甚至是重構中形成正確的認知，洞察本質、把握規律，真正把數智化用起來、用得好。

毋庸諱言，數智技術的逐步推廣應用，無疑會在某個階段對某部分人造成某種程度的就業替代恐慌，帶來技術性失業、資源錯配及倫理困惑等，然而，理論和歷史實踐都充分證明，科技與人文的深度融合和相互促進，不斷激發人類大腦的智慧和創造性及遠未開發的潛力和腦機功能等，必定會開辟更多更靈活的價值實現渠道，創設更親近人類的新業態、新崗位和新工種，為人們帶來更多的福祉。

數智技術促進人類認知變革的內在機理

進一步分析探討數智技術引發人類認知變革的學理支撐、影響方式和效果，只有從主體認知角度，才能更好地理解和把握。數智技術融合數據分析的精、深、細、準與智能算法的多、快、效、智，能全程全方位、分布整合地促進多主體多因素間的相互作用和協同并進，以其強大的能力重塑各行各業、，推動人類社會邁向一個全新的時代。這正是數智技術和力量和價值所在。它利用強大的算力、先進的算法和模型，從多源、多態、異質、異構的數據庫（算料）中提取有價值的信息，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世界，做出更明智的決策。它將不僅僅是一種技術，將其與人類認知提升和社會進步聯系起來，可看出這是一種深刻的社會變革的力量，是推動人類進步的強效動力引擎。

探究數智化的本質意義，是哲學上的一個深刻問題。科技進步源起于、其成果服務于人類不斷提升的需求，科技進步和應用的效果取決于主體的認知程度。現代科學研究越來越強調不同學科之間的交叉融合，以解決更為復雜的問題。在數智新時代，許多原來難以解決的復雜問題可通過多學科知識和技術的綜合運用得以解決，變不可能為可能。這對哲學社會科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跨學科的深度有機融合都大有裨益，如新興的混合智能經濟學、計算社會科學和復雜決策研究等。它們不僅涉及到認知和思維能力的表現，還涉及情感意識、思維判斷、價值取向、倫理道德、文化底座等多方面的考量。科技進步無疑能幫助人們在某些領域逐步加深理解和模擬智能，而哲學認知則能夠提供更全面、深刻的框架來思考數智化的真正內涵。哲學視角的探討有助于幫助人類反思數智技術發展的內在決定因素和主要推動力量及其規律性，同時也逐步啟發人們加深思考人工智能（AI）如何與人類的生存價值相關聯、協同與融合。

今年春節前后，中國的科技創新類公司推出人工智能大模型深度求索（DeepSeek），震撼爆火，國內業界推崇備至，就連美國三家巨頭英偉達、微軟、亞馬遜也同日接入DeepSeek模型。對DeepSeek現象逐步深入的客觀解讀，在超越中美人工智能競爭和科技戰的層面，從全人類發展的高度來看，正如英國謝菲爾德管理學院墨菲（Richard Murphy）教授分析指出的那樣：DeepSeek的重大意義不只是人工智能大模型本身的技術創新，而是其挑戰了資本主義制度的核心，重新指明了人類社會發展的核心動力和組織形態。這主要因為：一是DeepSeek由資本向人本的重心轉移，刷新了人們對社會發展形態演變動力機制的認知，改變著當今時代資本通過科技壟斷獲得高額回報、制造金融科技精英成為社會統治階層的局面和路徑；二是DeepSeek刺傷了霸權國家的命脈，撼動其全球霸主的地位，看到了因科技增長占先勢頭減弱進而失去經濟相對優勢和可能由此改變世界格局的苗頭；三是DeepSeek的理念為人類傳播了公平開放的哲學思維，開放知識產權保護，自下而上地組織高密度人才創新團隊，應用端市場上的免費開源使用，倡導和實踐了科技創新造福社會大眾的價值觀，贏得許多國家民眾空前普遍地支持。DeepSeek團隊吸引匯聚了來自物理、計算機、電子等多個領域的優秀人才，具備開展跨學科研究的獨特優勢，極大有效地激發團隊中每位成員的主動性、積極性和創新活力。這種跨學科的團隊構成使得DeepSeek能夠在技術研發中打破學科界限，勇于開展跨學科項目合作，從而在量子計算與人工智能的結合、與5G通信和物聯網的融合等多個前沿領域取得突破。無論DeepSeek今后如何發展，其點燃的由技術壟斷到概念覺醒（認知醒悟）的火苗，為中國的科技創新提供了重要啟迪。

數智時代促發認知變革提升的著力點與實踐路徑

從科技與人文深度融合、人機強效協同和混合智能的視角，在主體認知基點上，能更精準地把握數智新時代科技進步推動社會發展的著力點及實踐中的展開路徑。 

建構數智化認知體系

以數智化促發認知變革提升，推動人類社會全面發展，首要任務是建構起對數智化及其轉型過程深刻且準確的認知體系。唯有充分認識建構知識體系為數智化筑基的重要性，透徹洞悉數智技術的實質，精準把握數智化轉型的演變規律，才能把握數智化的正確方向，確保數智技術工具與策略得以高效、精準地施行應用，實現價值的最大化釋放。

數智化意義上的數據不僅是傳統意義上的生產要素，而是新質生產力的主導因素。引領科技前沿、重塑人類認知、重構社會格局，極大地激發調動主體的能動性，主體深入到位的感知是必備前提，數據是數智化的基石原料，連接通道是骨架支撐，混合智能是數智化的高階目標，人類利用機器學習等先進技術，對海量數據進行深度挖掘和分析，實現對各類真實復雜場景的自動化決策和智能化服務。

數智化不僅是技術上的革新突破，更在思維方式和社會結構上引發深刻變革。人文社科研究為科技進步鑄魂強骨賦能，數智技術又能使人文社科更加科學精準切實。這種雙向互動的變革不僅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也重塑了社會格局和治理模式。面對數智技術的迅猛發展，我們需要始終保持開放心態，增強創新意識，積極應對挑戰，共同推動數智技術的健康發展。

注重多主體相互作用的平衡關系

主體認知是主體與外部條件相互作用時共有的屬性特征。用系統論和動態交互觀點看待和處理異質個體與社會群體的相互促進、相互成就、相輔相成，突破認知障礙和科別壁壘陷阱，超越傳統思維定式，不局限于傳統認知、學科專業的框架，激發各類主體的內生動力、創新活力，形成多主體協同的內驅式發展的生態機制。尤其是在研究社會經濟復雜問題時，擺正全要素生產率和創新活動中主體內因與外部條件等要素的定位與邊界，從單賽道單向思維拓展到多賽道協同推進，要站得更高、看得更寬更遠，超越單純技術進步和產業發展，為冷冰無情的數據指標賦予人文溫度，盡力達成橫向連通，縱向貫通，內外打通，數實融通，多模相通和人機協通。

培養廣博與專業并重的復合型人才

認知主體對外界的感知和行為響應模式不分學科類別，社會經濟的發展也不會按現有專業知識的軌道行進，這就從底層決定了要培養超越學科類別的跨學科人才，才能更好地適應和滿足現實需求，為社會帶來更多的價值和積極影響。數智技術在改變著知識產生的邏輯、學科專業的劃分設置、教育學習方式和創新模式等，在跨學科人才培養過程中應以“人本整合”觀念貫穿跨學科教育的始終，各類教育機構要以主體認知提升來統領個性化跨學科人才培養的全過程，鼓勵培養對象結合自身興趣、行為特性和職業發展需要，選擇多科學習內容，發揮各自相對優勢，尤其應著重培養感知捕捉信息、發現提煉問題的洞察力，與輔助的數智化技術更加緊密地銜接協調，并重視和強化團隊成員相互激勵反饋的作用，如此也更有利于我國哲學社會科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并助推教育強國建設。

深入洞察和理解經濟科技與人類社會的整體協調發展，客觀看待和處置科技進步的強烈沖擊和短期火爆，戰略性地深刻領會做好對經濟工作的規律性認識，尤其是當今的數智時代，更要在變革提升主體認知的基點上，因地制宜地培育發展虛實交融、人機協同的新質生產力，實現高質量發展，大力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建設。

【本文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數量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計算社會科學研究中心主任  王國成；本文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數字化決策與國家治理”綜合實驗室（編號：2024SYZH010）項目的階段性成果】